B：你还记得你看第一本书是什么？
L：那本书叫《The joy of reading》，一本教孩子怎么阅读的书。但作者写书的目的不是教育，而是讲一个故事。我的祖母把故事念给我和哥哥听，我们跟着她朗读识字。这本书给我带来很多快乐，它是一个很棒的故事，里面讲述了麦克白飞跃村庄和乡村的故事，我的感觉好像自己坐在热气球上，第一次有了飞行的感觉。这个故事充满着想象力，我也想象着自己飞起来了。
B：是不是在看了这本书后你写下第一部小说？
L：不是的，我的第一部小说是一本地理书。我大约六七岁时，书名叫做《The Floating Earth》，我想象着地球在海洋上漂浮，就好像一只气球一样。它更像是一本奇幻书，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地理书”。
B：当时法国家长让孩子看任何书吗？
L：当然不是。我祖母把有些书放在书架顶层，我需要爬上去才能拿到。那些书写得特别好，文学性很强，比如莫泊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作家。由于我的祖父说英语比法语多，家里有不少狄更斯·杰克·伦敦的小说。当时虽然我只有七八岁，但正因为阅读这些小说，我的英语已经非常出色。
B：我注意到你还阅读了不少西班牙作家的作品。
L：我一直到十四岁才开始看西班牙语的作品。但我在七八岁的时候，看过法文版的《唐吉诃德》。我不太喜欢这部作品的风格，但的确很喜欢唐吉诃德这个蠢到有些好笑的人物形象。我记得小时候读过另一个和塞万提斯同时代的西班牙语作家 Lazarillo de Tormes 的作品。他写了一个街头流浪儿的故事，他的工作是给街上的盲人指路。于是，一位盲人乞丐出现，他一直惩罚那个男孩，而男孩则一直欺骗乞丐，吃他的东西，拿他的钱。这是一对非常出色的文学形象。
B：后来你的作品也经常出现流浪儿、逃学者。是不是从这些书里受到的启发？
L：当然有影响。当时，在法国街头流浪儿并不常见，但在非洲、拉丁美洲这样的孩子很多。那些敢于独自一个人冒险，具有自我意识的孩子形象非常吸引我。
B：我曾经读到一个关于你母亲的故事。她把你儿时写的作品装订成册，并取名“狼出版社”。当时她非常鼓励你写作吗？
L：是的，她的确这么做。她是一位艺术家，出色的钢琴手。她曾尝试教我和哥哥弹钢琴，但我们好像没什么天赋。当她发现我非常喜欢画画、写作时，给了我很多鼓励。当她去世的时候，我打开她的抽屉，发现她把我童年时写的诗歌、小说，包括绘画作品全部保存下来，一样都没有少。在我心目中，她就是一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女子。在我出生之前，她和我父亲生活在非洲，她陪伴我父亲在森林里骑马，帮我父亲打理办公室……非常酷！
B：你曾经对上世纪 50 年代初期兴起的纽约犹太文学很感兴趣。我比较好奇的是，你既不是美国人，也不是犹太人。那时，你也只有 10 岁出头。你是如何注意到纽约犹太人文学的？
L：我记得不太清楚。我记得好像在 1957 年，我生活在英国。当时纽约犹太文学在当地出版，于是我读到他们，当时我非常痴迷美国作家杰罗姆·大卫·塞林格，特别喜欢他的短篇小说。直到现在，我仍会时不时把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拿出来看一下，总能发现新的东西。
在克莱齐奥的作家生涯里，专给儿童写书显然只是他的副业。他曾在 1978 年推出自己的第一部童书《Voyage au pays des arbres》，（中文意思为“树岛的旅行”），后来又陆续推出《Balaabilou》、《Peuple du Ciel》、《Pawana》等作品。目前，这些作品尚未推出中译本。
“每个孩子都是艺术家”
B：如今法国青少年在看哪些读物？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些？
L：哇，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。当然我也很喜欢《小王子》，一本很美丽的书。不过我最喜欢的一本童书是我在 20 岁左右读到的 Rudyard Kipling 写的《The Jungle Book》（编注：后来迪士尼将其改编为电影《森林王子》），非常适合小孩子，里面有一些忠厚老实、乐观开朗的动物，也存在邪恶的老虎，描述很到位，趣味横生。
B：在你的作品里，我发现其中蕴含着一种冒险精神，以及对自然的好奇。这两项元素，是否是一本有价值的童书必须具备的？
L：我觉得对儿童来说，让他们认识了解自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。在书中接触自然很好，在现实中接触自然更重要，特别是那些年幼的孩子，大约 10 岁的孩子，需要带他们去乡村，去学所有的东西，认识植物，接触海浪。在中国，农业也非常重要。我曾在墨西哥城呆过 15 年。在那里，我的两个女儿上的都是墨西哥学校。每周，学生都有义务去乡村劳作。她们因此知道食物从哪里来，这是教育的一部分。
文学方面，那些教会孩子尊重自然的书，是非常好的。
B：能多谈谈你的女儿吗？你把她们写到作品里了吗？她们怎么评价你的作品？
L:是的，在我的书中，不完全写她们。但我会把她们看到的、她们说的，融入我的写作。我从来没有让她们读我的作品，但我想她们还是读了。有时候，她们会被我作品里的句子逗乐了，因为这些句子就来源于她们。比如最近我的一个女儿说：这个天气真是棒极了，太适合悲伤的小孩了。（笑）我把这句句子放进即将出版的书里面。
我觉得每个孩子都是艺术家，他们有那些我没有的独特表达方式。我不需要激发女儿的阅读兴趣，因为她们本身就很喜欢，就和我小时候一样。我的一个女儿非常小的时候就开始读萨特的书和其他一些作家的书，我就问她：“你确定要读这本书？”她说“是的。”我说：“OK！”内心十分欢喜。因为从内心来说，我觉得孩子可以读任何东西。
B：所以你觉得区分成人书还是童书，没有什么必要？
L：当一本书非常严肃，孩子自然没有兴趣去读。如果情节太过复杂，超过孩子的理解范围，他们也不会去读。当我读莫泊桑的《人生》时，我并不会留意里面的虐待，性侵害，我只感觉这是一个童话。
B：能问一下你的孩子现在从事什么职业？她们也写作吗？
L：一个还在学习，她正在学习政治科学，一件非常严肃的事。小女儿是个出色的歌手，她自己作词作曲，居住在巴黎。我认为有一天她可以到中国来开音乐会。
B：请给中国青少年推荐一部你的作品？
L：对于青少年，我推荐《Pawana》。对于更小的孩子，我推荐《Travel to the country of trees》，都是与自然有关的故事。自然给人以灵感。
B：你曾经建议说，诗歌和莎士比亚的戏剧可以成为一个人阅读的起点。能否谈谈你和莎士比亚的戏剧是如何结缘的？
L：直到十七八岁，我才第一次阅读莎士比亚的戏剧 。我有莎士比亚戏剧全集，当时读的是英文版。这对我的影响很大，很巴洛克式的风格。我想我最喜欢最感动的是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，至今还记得一些片段。书里有一个可爱的护士，她是我的爱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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